可能见过商标。

伊美觉得一切都要结束了。

这一天,他爱的男人从酒店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。因为五分钟前,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尖厉的女人:“周南!有本事你就出来!”伊美睁大眼睛看着周南,但他连忙辩解道:“她不是我老婆……”“我当然不是。你老婆还在值夜班,不然你也不会有闲情逸致出来混!”前来捉奸的嫂子耳朵自然是亮的,周南只好慌慌张张地从窗户出去,还不忘对伊美说:“回头我给你解释……”然后她砰的一声跳了起来。这是伊美有史以来最帅的时刻——但也是最丢脸的时刻。周南落地角度不对。他一坐在地上,就咧着嘴站不起来了。救护车赶到时,周南痛得说不出话来,但伊美看到他咧开的嘴明显在笑。她知道,虽然他从二楼跳下受伤走不了路,但被救护车接走也是从他嫂子的手心逃出来的。

急诊室到了,周南看到前来推车的女子,表情顿时变了颜色。他挣扎着从担架上直起身来,但他痛苦地尖叫着。一名护士问伊美:“你是病人的家属吗?”伊美刚要说话,突然说道:“这是我丈夫。”伊美张不开嘴,看着她,但她没有注意。她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身份,甚至没有把她当成把周南送上救护车的好心路人。伊美突然感到很尴尬,所以她不得不慢慢松开手,停下脚步,看着他们把周南推到走廊的尽头。

伊美记得,当周南开始追求她的时候,她总是喜欢说一些套话。他说:“世界上有三件事不能做:贫穷、打喷嚏和爱。当伊美那天看到周南的妻子侯若香时,她突然明白了周南为什么要出轨,因为这个冷酷的女人似乎根本无法给他爱。

给周南做腰椎粉碎性骨折手术的是侯若祥。手术室里充满了血腥和冰冷的寂静。手术后,是伊美陪着病中的周南。几个小时前,当这个男人痛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,他有很多话要解释;现在,麻药还在起作用,疼痛减轻了很多,但突然他什么都不想说了。伊美看到他这个样子,有点自鸣得意。周南活该。他欺骗她的感情,说自己没有老婆,为什么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这里?她以为她会和他在一起,但这只会让他更无法面对她。她想看到他愧疚的表情,她想让他觉得他欠了她一辈子。

而周南在假寐中终于睁不开眼睛了。伊美以为他要道歉或解释,或者只是说些甜言蜜语来哄她。周南张了张嘴,却道:“我今天才发现,这世上最不能做的三件事,应该就是贫穷、打喷嚏和撒尿。”他苦笑了一下,然后梅清楚地看到一股滚烫的液体从他的床上流了下来。她突然感到一阵悲伤。这个曾经在她面前谈笑风生的男人,竟然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刻。

侯若祥说,尿失禁是腰椎骨折的常见现象。说这话的时候,她正把冰冷的听诊器贴在周南的皮肤上,他不禁瑟瑟发抖。

侯若祥和他结婚20年,没有孩子。她知道是自己的问题,只能对周南的出轨视而不见。她正在走廊里和伊美聊天,她看得出这个女人仍然对她有所保留地怀有敌意。

“世界上有那么多好男人。如果周南是一个,他早就属于我了——可惜我没有那个福气。”

侯若祥说这话的时候,伊美听不出她是在说周南是不是好人。

但侯若祥至少是对的。她没有这个福气。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。

前一天还能苦笑着调侃自己大小便失禁的周南,第二天突然盆腔大出血。前一天给他做手术的侯若祥,第二天又把周南推进了手术室。前一天,侯若祥自己签了告知单,仔细看了,然后自己放好;第二天,她又在死亡通知书上签了字,又仔细看了一遍,默默放好。梅把整个过程都看在眼里。她只是远远地看了两张通知。事实上,她和周南根本没有血缘关系。每次都觉得自己是个外人,但当周南被披上白布推出手术室的时候,她才深深体会到一个外人不可能有的痛苦。

伊美觉得一切都要结束了。其实侯若祥也是一样。

伊美回到学校上生物课。她给一个昏昏欲睡的学生讲物种起源。她又讲了一遍,对这个故事的意义提出了质疑。过去的历史课,老师也喜欢讲很多东西的起源,以及它们起源的时间和地点。一旦提到它们起源于中国,老师总会有一种自豪感,似乎是一种莫大的骄傲。放学后,她在回家的路上被拦住做问卷调查。她在敷衍的写着的时候,突然发现,人总是想尽办法去了解一切,知道别人内心的想法,知道一切的起源。似乎有很强的安全感在里面,因为他们对过去和现在的一切都了如指掌,所以他们不必对未来感到恐慌。

想到这,她笑了。

人不像猿,圆规不是勺子的形状,周南也不是那个充满英气的人。越了解一切是如何开始的,越发现一切变得越来越不一样。

伊美在公园里又见到了侯若祥。其实他们完全可以装作没看见,然后擦肩而过。但偏偏伊美拦住了侯若祥,于是他们不得不并排坐在走廊的座位上,但一张长椅感觉特别窄。两个人坐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,谁都不愿意提起周南。伊美受不了这种气氛,只好先开口:“我今天放假,所以顺道来看看医生。”

侯若祥轻轻答道,左手食指感觉有些不舒服。一个眼尖的梅子看到了她手指上的创可贴,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草。

“你的手怎么了?”

“没事,我只是不小心割到了。”

“嗯,保重。”伊美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。“女人真的是一种经常流血的动物。”

侯若祥愣了一会儿,才反应过来,两人心照不宣地掩嘴一笑。其实侯若香马上就要到更年期了,每个月例假的次数越来越少。

“我已经三个月没来这里了,”伊美仍然保持着那种微笑。“我怀孕了。”

侯若祥真的愣住了。“是周南送的吗?”

两个人小心翼翼的绕着话题,最后绕回到周南身上。

关键不是周南,而是伊美。

伊美告诉侯若祥,她天生患有血友病,无法怀孕。不知道是天意还是什么,周南去世后我就找到了。

“你现在打算怎么办?”

“当然是生他。”伊美突然像猜中了尾巴一样叫了一声。“既然流产和持续分娩都有可能导致大出血,为什么我没有生下他?”他已经在敲这个世界的门了。"

“其实,人没那么容易死。小时候割破手指,后来没事了。哎,还有你看,周南刚死的时候,我一天不吃饭都死不了。”伊美说这话的时候,她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嘀咕,周南这么容易就死了。

伊美完全知道她在做什么。她记得周南之前跟她说过,他二十五岁的时候还是报社记者,青春年少。连续曝光五六个黑幕故事后,他突然想找点温暖的事。有一次在饭桌上,他听一个朋友讲了一个感人的故事,说一个丈夫从来没有离开过瘫痪的妻子,无论生活多么艰难,一直照顾着她。为了找到这个故事的起源,他坐了四五个小时,去了市郊,敲了那个人的门,却被拒之门外。周南只好留在隔壁偷偷观察。

这个人每天骑人力车去公园,直到天黑才回来。为了和他说话,周南找了一天出城,上了他的车。一路上,周南深深感受到了这个男人日常生活的艰辛。他越是看到这样的艰辛,越是敬佩这个男人,为妻子努力。周南在城里一直呆到天黑,打算坐这个人的车回去,才发现等其他人力车散了家,这个人还要转两圈。周南不禁感叹自己的辛苦,却被另一个黄包车夫嘲笑。“你认为他是为了赚更多的钱吗?!他不想回家看到在床上流口水的老婆!”

然后有一天,那个人第一次敲了周南的门,向他求助。本来我是要给老婆翻身的。她的身上长满了褥疮。本来这种事平时他一个人就能搞定,但是那天他骑黄包车的时候扭伤了手,只好找周南帮忙。“你为什么来找我而不是你的邻居?”“因为我不想让他们帮忙。”将女子扶起后,男子不慎滑倒,女子直挺挺摔倒在地。当周南和他再次把她扶起来的时候,周南后来告诉伊美,他清楚地看到那个男人的嘴角挂着一种孩子气的幸灾乐祸的笑容。走之前,周南一直问他,“你还爱她吗?”“她?只会流口水的肉丸?当然不是!”他说:“我讨厌它,因为它把那个活泼聪明的女人从我的生活中剥离出来,悄悄地做了。”

当时周南二十五岁。他仍然是一名新闻记者。他年轻而充满活力。他一连揭露了五六个黑幕。他认为世界不是黑就是白。他想寻找一些纯粹美好的东西,却看到了一个个口耳相传的动人故事背后赤裸裸的现实。他想起了一个黑心的小贩说过,没有一些假货,你是无法在这个行业生存的。人总是会陷入这样的困境。在你做出选择之前,别人已经替你选择了。瘫痪妻子的丈夫能够一直维持这样的生活,仅仅是因为道德和责任。很多时候,让你坚持下去的不一定是情感上的支持。这是一个令人心酸又欣慰的现实,但你会发现,人是如此的强大,为了其他的东西,你依然可以付出一切。

那我为什么要坚持?你为什么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?每次伊美问自己这个问题,她都会想起周南的话。其实她对周南的感情在他从酒店二楼跳下去的时候就消失了,只是她不愿意因为这个男人的离开而陷入绝望。侯若香是个可怜的女人。她无法摆脱这种绝望,但她可以。因为她怀了周南的孩子。

梅生孩子的时候,侯若香就在她身边。是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抓住了那个血淋淋的婴儿。早已习惯面对死亡的侯若祥第一次接生。她手上的婴儿温暖湿润的质地让她莫名感动。她20年来一直想要的孩子现在从另一个女人的肚子里溜出来了,就这么不安地躺在她手里,但那不是她的。当伊美睁开她眯缝的眼睛时,手术台上的灯光照亮了一切。当侯若祥把孩子递给伊美时,她没有力气抬起手去摸他。她用最后的力气睁大眼睛看了他最后一眼。

伊美的死亡通知署名是侯若祥。当她回到办公室时,她看到一张纸压在杯子的底部,这是梅让护士在她的羊水破之前放在这里的。对于伊美和侯若祥来说,这个孩子是一个希望,已经超越了“周南的孩子”的血缘意义。在他们废墟般的生活中,这个孩子的出生带来了新的生机和希望。伊美终于发现分娩也是一种起源。其实原点不一定是很久以前就已经改变的过去,也可能是即将改变的未来。于是伊美在纸上说,她想给孩子起名由来,她不一定要姓周。